探訪水口古村

嶺南夏季，天氣悶熱。

某日，始興作家一行十數人驅車從縣城沿國道出發，前往始興縣太平鎮水口古村采風。我們馳過東湖坪、江口萬達廠，跨過江口電站攔河壩，最后進入水口古村。

我們剛踏進到村口，眼睛為之一亮。只見大路旁邊，兩棵大樹像一對情侶般緊緊合抱在一起，毫無羞澀之態。走近細瞧，更令人驚奇不已。原來，兩棵大樹是不同的樹種，一棵偉岸挺拔，一棵婀娜多姿。我想，那棵挺拔的樹也許就是雄樹，那棵婀娜的樹也許就是雌樹。雌雄相依，如膠似膝。雌樹把臂膀緊緊地搭在雄樹的肩膀上，進行世上最為深情的擁抱。這兩棵雌雄樹青梅竹馬，兩小無猜，天長日久，暗生情愫，最后竟然合為一體，你中有我，我中有你，沐陽光，共呼吸，沾雨露，相擁相吻，令人動容。

樹蔭下的長椅下，坐著幾位老者在閑聊。他們見我們前來釆訪，抑制不住內心的興奮，急切地告訴我們:“我們小時候就在這兩株樹下玩耍。這兩棵樹至少有百年的歷史了。”

我聽了老人們的介紹，再抬頭凝視雌雄樹，感慨不已。這大千世界，真是無奇不有。植物界也有像人類一樣生死忠貞的愛情，它們相知相守，風雨同行，至死不渝。這兩棵雌雄合歡樹真是世上罕見，它們用愛的行動，書寫了百年的曠世情緣！

從雌雄合歡樹往前行百十來步，有一處天然的樹林。林中有一株巨大的古樹，樹身已空，樹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藤蔓。這株古樹和其它大樹分立四周，枝繁葉茂，共同撐起了一片綠色的天地。這兒是鳥兒的天堂，它們停落在樹枝上爭相鳴叫，偶爾輕輕地抖動屁股，撒下一兩坨鳥糞。我們穿過古樹林，向水口古村邁進。

水口古村旁，一座高大圍樓完好無損，令人嘆為觀止。

在始興這片神奇的鄉村大地上，形成了“有村必有圍，有圍必有村”的特殊景觀。據說，始興縣擁有圍樓五百多座。圍樓具有悠久的歷史，大多數建于清朝末年和民國初期，墻厚數米，樓高四五層，固若金湯，在亂世中，這些堅固的圍樓用來防范和抵御兵匪盜賊的侵擾。

水口古村的圍樓全由磚石壘成，做工精細，高大雄渾，屹立在村旁。這座圍樓的大門呈拱形，增加了幾份圓潤通達的味道。

歲月無情，人去樓空。水口古村的圍樓早已失去了它最初的功用。透過半開半掩的圍樓大門，只見圍樓內堆滿了農村的棄用物件。通住圍樓的大門，長滿了密密麻麻的野草荊棘。我們在圍樓前止步，抬頭仰視圍樓，只見瞭望孔、射擊口密布厚墻之中。 遙想當年，亂世之中，盜賊來襲，鑼鼓震天，男女村民，拖兒攜女，牽牛趕豬，扛糧背包，爭先恐后涌進圍樓。亂世之中，那是何等的慌亂！

在遙遠的歲月里，水口古村圍樓是村民的安全保障，它是最無畏的勇士，面對如狼的盜賊和窮兇極惡的兵匪，它毫無懼色，勇敢地把村民迎進圍樓內，把他們屁護在高樓厚墻之中，免遭戰火的驚擾和蹂躪，給了村中老少村民一片安樂的凈土。

如今，古老的圍樓已經成為村中一道別樣的風景，它似乎不甘退出人們的視線，依舊抖起雄風，挺立在老村莊的旁邊，迎著朝陽，冒著風雨，深情地守望著那一片屬于它的領地。

從圍樓大門前行數十步，正式進了水口古村。一道壯美的風水墻和數間青磚瓦房赫然入目。擋風墻右邊，一道由九塊巨大的青石板鋪成的九級石級，直通水口古村大廳。踏在古舊的石級上，只見青石板磨得光滑微凹。百十年來，多少人從這里進進出出，或從容，或匆忙，或驚喜，或悲傷，這厚重的石級，該留下了多少悲歡離合的故事？

古舊簡樸的大廳里，靜悄悄的，不聞人聲，不見人影。據帶路的村干部說，村民們幾乎全部搬到古村外的小洋房去住了。這里，只留下了一座靜靜的古老村莊。

大廳靠墻中央，擺放著一張案桌。桌面上，還殘留了香燭的灰燼。我猜想，逢年過節，每臨紅白大事，村民們都要來這兒上香，過過禮節，遙祭先人，禱告神明，祈求平安。

大廳里空空蕩蕩的，唯有一雙雙燕子，似乎不畏生人，它們啁啾著，振翅從大門興奮地飛進大廳，又興奮地從大廳飛出去。它們反反復復，不厭其煩地飛來飛去，給寂靜的大廳帶來一絲熱鬧和喜慶。

屋檐下的走道，由青石板和青磚鋪設，整整齊齊，但經過時光的無情打磨，青石板已經明顯變色，墻壁上也生滿了暗硝，留下了歲月滄桑的痕跡。屋檐下，到處可見被棄用的石磨石墩。

關于水口古村，還有一個凄美悲情的故事。

水口古村走出了一位令他們驕傲的人物，那就是大名鼎鼎的縣長大人饒紀綿。解放前夕，中國人民解放軍滾滾南下，始興縣城即將解放。在中共地下黨的再三爭取后，時任國民黨政府縣長的饒紀綿深感國軍大勢已去，毅然起義，為始興縣的解放立下了一功。

饒紀綿年幼的時候，父母為其養了一位童養媳。他的父母這樣想，只等他們長大成人，即送入洞房，完成人生的終身大事。哪料，饒紀綿接受新式教育后，思想大變，不愿接受父母一手包辦的傳統婚事。他勸童養媳嫁人，自己也另尋佳人，各奔前程，各覓幸福。饒紀綿組建了自己的家室，而童養媳卻死活不肯嫁人，留在饒家，耕田種地，服侍公婆，孝順賢淑，令鄉人稱道。可這卻苦了這位童養媳，她終生未嫁，含辛茹苦，郁郁寡歡，最后含恨而終。

這一段不幸的婚姻，是那個特定時代的產物。只是不知道，身為國民黨縣長的饒紀綿，面對童養媳如此凄慘的結局，心中作何感想，我們不得而知。

離開村子前，我久久地蹲在大廳門前，舉起手機，想拍一組燕子在大廳門前展翅飛翔的圖片，可它們飛得太快，我連拍了數張，都沒能捕捉到最佳效果，只得作罷。

水口古村，房屋敗破，荒草滿地。悠悠歲月，斯人遠去。水口古村，留下的是一串串無盡的嘆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