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小波在《我的師承》中提到穆旦翻譯的《青銅騎士》：

我愛你，彼得建造的大城　

        我愛你嚴(yán)肅、勻整的面容　

        涅瓦河的流水多么莊嚴(yán)　

        大理石平鋪在它的兩岸……

王小波認(rèn)為，這是雍容華貴的英雄體詩，是最好的文字。穆旦本質(zhì)上是一個浪漫主義詩人，這不但見諸于他的激情型寫作，也見諸于他后來翻譯的大批外國浪漫主義詩人的作品，而普希金的《青銅騎士》就是其一。讀穆旦的譯詩不由讓人產(chǎn)生感嘆：激情而又不乏對韻律和節(jié)奏的精確控制，光有才華還不叫才華，懂得節(jié)制才是真正的才華。激情，并節(jié)制激情，成就了穆旦的文字高度。

詩歌無疑是文學(xué)桂冠上最耀眼的明珠，因此有時也成為其他文體所借鑒，比如小說。法國新小說的前驅(qū)們指出：小說正向詩的方向悄悄改變著自己。我相信有些小說是可以和詩歌相媲美的，比如納博科夫驚世駭俗的長篇小說《洛麗塔》的開頭一段：

洛麗塔，我生命之光，我欲念之火。我的罪惡，我的靈魂。洛一麗一塔：舌尖向上， 分三步，從上顎往下輕輕落在牙齒上。洛。麗。塔。

         不知道是納博科夫?qū)懙煤茫€是翻譯者的才華橫溢，反正讀著這段獨特的文字，能感受到復(fù)雜熱烈的情感流動，灼熱而迷人，充滿著詩的韻律、音樂的節(jié)奏。小說中煉獄般的不倫之愛也因此有了一個華麗而迷人的開篇，吸引你非一口氣把它讀完不可。

         我們都知道，比喻是寫作中常用的一種修辭手法。寫一個人消失了，我們國家曾經(jīng)的一位先鋒派作家這樣寫：他就像一首古老的歌謠一樣消失了。另一位大師博爾赫斯卻是這樣寫：

就像水消失在水中。

這樣的比喻相當(dāng)高明，具有不同凡響的力度。對此，作家余華在《博爾赫斯的現(xiàn)實》中已作了細(xì)致而詳盡的分析。作為一個終日呆在圖書館，雙目失明的老人，博爾赫斯對語言極其敏感并能準(zhǔn)確捕捉，源于他對于語言的悉心研究和探索。

當(dāng)然，并不是所有才華橫溢的文字都出自名家大腕之手，我還記得多年前讀過一個不知名的作者的小說，其中有一句這樣寫道：

夜色中，她裸露的身體像槍一樣把我打倒……

          是的，最好的文字總是像子彈一樣迅速而準(zhǔn)確地?fù)糁心愕男撵`，讓你堅壁的內(nèi)心丟盔棄甲，束手就擒。正是這些充滿魅力的文字，使我們在影像泛濫的年代還留戀著閱讀黑白文字的習(xí)慣。